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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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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太師你的母親和二嫂為什麽想要見……你養在府裏的女人?”等到送走了謝家老夫人和餘氏等人, 華翎身上那股刻意嬌蠻的神色姿態立刻就收斂了起來。

她坐的端端正正,挺直纖腰,斜著眼看謝珩。

一定是他說了什麽, 否則她們怎麽會知道他府裏“養著”一個女人。

而且誰要他養了?她明明有自己的封邑和府邸!

他的二嫂還送來那樣一尊送子觀音。瞥到慈眉善目的觀音像, 她的眼神就有些不太自在。

“王氏宴會上發生的事她們有所耳聞,過府見你一面是為了安心。”謝珩不慌不忙地開口,淡淡看她一眼, 正好將她有些局促的模樣收到眼底。

他一哂, 冷硬的面容變得略略柔和,就和母親說的一樣, 她表面上裝得一副泰山崩於眼前面不改色的樣子, 實際上去年才及笄, 年紀還小呢。

他發現了這個事實, 於是再開口,“不必害怕, 也不必多想。只這一次, 日後從長信侯府進到公主府的不會再有旁人。”

華翎的小臉一下漲紅,她才不是害怕謝老夫人和他的二嫂, 她是在質問他!

又瞥見那尊白玉觀音, 她別別扭扭地哼一聲,“送子觀音反正我公主府是不會收的。太師, 你自己拿去吧。”

謝珩不動聲色地沈下了眉眼,問她, “二嫂一片好心,為何不收?”

華翎呼吸一頓, 咬著唇很委屈地看他,“我在你的嘴裏已經成了養在府裏沒名沒分的女人, 難道我還要弄出一個私生的孩子出來嗎?”

她之前大著膽子主動去做那樣的事情心裏不是不羞恥的,好在後來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若再牽扯到孩子,她根本就沒臉見人了!

而且,華翎蛾眉微蹙,心裏不由嘀咕,之前他們在一起後,雖然記憶有些模糊,但她清楚地記得他抱著自己的觸感,以及嘴裏泛苦的藥味……

她隱約猜到那應該是避子的湯藥,故而回到宮裏,她就從來也不想腹中會不會珠胎暗結的事情。

謝珩的眉眼徹底壓了下來,神色不悅,私生二字聽起來著實刺耳,他的孩子怎麽可能會是私生。

他的孩子,定然生的玉雪可愛粉嫩一團,他會給她這天底下一切最好的東西。

“不準胡說。”他頓了頓,語氣又恢覆了平靜,“觀音像會好好地收到長信侯府,神佛雖飄渺,但不可失了敬意。”

華翎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眸中帶著幾分迷茫,哦了一聲。

收起來就收起來嘛,為什麽還要和她多說一句要敬畏神佛。

看著她這幅懵懂無知明顯沒有聽懂他話中深意的模樣,謝珩眉心一動,想要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在看到她俏生生地倚著欄桿餵魚賞蓮的時候,心思就動了。

但就在此時,外面出現了些動靜,素芹正要去探看,卻是長信侯府的人進來,最先得到消息。

“侯爺,殿下,天使降臨公主府外。”

謝珩面色一沈,眸光冷幽,嘴角噙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將近中午,宮裏派人過來,想來成帝已經坐不住了。

華翎騰一下站起身,剛往外挪動一步,想到什麽看著冷面不動的男人,主動上前,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太師,你…你就待在這裏,不準再往正殿去。”

她不願意被更多的人看到他在她的公主府裏。

“天使降臨,避而不見是為無禮。”謝珩淡淡說道,作勢要起身。

華翎就急了,小手死死地拽著他的袖子不讓他起身。

她慌不擇路地想了一個借口,“太師不是喜歡那白玉觀音嗎?為表敬意,你要盡快放在長信侯府奉上香火,否則,否則的話就不會靈驗了。”

謝珩半闔著眼皮,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是嗎?”

華翎使勁點頭,沒錯。

他終於又坐回了椅子裏面,不再故意逗弄她,註視著她急匆匆地往正殿去,和駱東說回去長信侯府。

駱東抱著這尊白玉觀音,琢磨著侯爺和小公主的談話,走到半路的時候忍不住恭聲詢問,“侯爺,是否真的要按公主所說的,敬上香火與貢品?”

侯爺的年紀在大晉而言著實不算小了,和他同齡的人早就妻妾成群膝下子女好幾個了。

老夫人與二夫人送一尊送子觀音像當做禮物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過兩日再說。”謝珩皺眉,臉色不大好看,駱東不由心下一緊,不敢再說些有的沒的。

然而,又走了兩步路,他忽然吩咐,“先前那位張大夫,將他請到府中,令他長住。”

張大夫就是那日在長信侯府為華翎診脈的老者。

***

胥任第一次到公主府,自進了大門就默不作聲地觀察打量,一路上對他看到的布置還算滿意。

到了正殿,他暗暗點頭,雖說和宮裏那些華美大氣的宮殿比起來略有不足,但細看下來,無論是擺著的長案,還是陳列的屏風八寶架,亦或是透著淡淡青色的窗紗都用了心思。

總算沒有太委屈了小公主。

他打量完畢,回過頭剛好看到眼睛明亮雙頰紅潤的少女邁步進來,許是急忙從別的地方走過來,小巧的鼻頭有些細汗。

“公主殿下,你才搬出宮一日,陛下就舍不得你了。”

胥任請華翎進宮一趟。

華翎臉頰的紅色慢慢褪去,瑩白如玉的手指頭捏在一起,一開始沒有說話。

她的心裏是有些不舒服的,父皇如果真的舍不得她就不會讓她搬出皇宮了,既然狠心了又何必再作出一副慈父的模樣。

胥任知道她心裏別扭,嘆了一口氣,只道,“殿下,陛下今日咳了許久,都不讓老奴傳喚太醫。”

他的話罷,華翎立刻記起來父皇聽到了皇兄的噩耗後吐血昏迷的上一世,她的心軟了,不滿地嘟囔道,“父皇也太不保重自己的身體了。”

她坐上進宮的鑾車,出公主府的時候悄悄地往外看了一眼。

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她松了一口氣。

***

宮裏,太極殿。

成帝已經等候多時,當看到站在殿門口亭亭玉立的女兒,他臉上露出一個笑,招手讓她過去。

華翎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和從前一般腳步輕快,然後她又想到了自己已經依照父皇的旨意搬到了公主府,步伐一滯,腦袋慢慢吞吞地耷拉下來。

她前後的變化成帝全都看在眼中,臉色微變,若無其事地問起了公主府的情況。

“住進去一日了,若有不適的地方讓工部的人再改。”

“女兒知道,公主府住著也還不錯。”

“那便好,已經到了中午了,你留下來陪父皇一起用個午膳。”

“好。大監說父皇咳嗽不止,如今父皇覺得身體如何?”

“無妨,時氣所致罷了。”成帝明顯不願多提他的身體,華翎頓了頓後就沒話再說。

僅僅只過了一日,再次面對父皇,她的心裏少了一分親近多了一分疏離。

用膳的時候也不和以前一樣殷勤地給成帝挾這挾那,同時也挑著喜歡的進她的肚子裏面,她只垂著頸子,小口小口地吃著面前的兩道菜,哪怕她其實並不喜歡這樣的口味。

她的表現令成帝嘆一口氣,也沒有用膳的胃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煙煙。”他開口喚華翎。

華翎擡起頭看著成帝,“父皇,您想對兒臣說什麽?”

“再過不久,也許今晚也許明日你的皇兄就回來了。他一定會反對你出宮建府,但父皇心意已決,你也莫要太過怨朕。”成帝的嗓音透著一股暮氣,華翎的頭又低了回去。

直到,一方匣子遞到她的面前,金絲楠木所制,珍貴無比。

華翎一

臉迷茫地接過去,她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麽東西,也沒有想要打開的意思。

“父皇愧對於你,裏面裝著的是鎮國長公主的印信,朕日後薨逝,下一任新皇繼位,你會被封為鎮國長公主。”

鎮國長公主不同於一般的長公主,有監察國事幹涉朝政的權力,甚至若少帝在位,還能垂簾聽政。

成帝給出的這個補償不可謂不重,前朝數百年,也僅僅出了兩位鎮國長公主。而本朝更是一位都無。

華翎的手指微顫,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眼眶有些潮意,“父皇,何必如此呢?您能再活很多年呢,我怎麽能是長公主。”

成帝摸了摸她的頭發,溫情愧疚之餘仍免不了一些隱晦的算計。

她為鎮國長公主的前提是皇位依舊還在梁家人的手上,無論是太子或者七皇子。

而在華翎的心裏,皇位的歸屬就只有一個,那便是她的皇兄。

***

華翎紅著眼眶從太極殿出來,裝著鎮國長公主印信的盒子被她抱在懷裏,她心情低落,臉色也發白。

和上午賞花餵魚時笑吟吟的時候完全是兩幅模樣。

素芹心裏一個咯噔,上前扶著她。

華翎低聲道了一句回公主府,才走了沒兩步迎面撞到了帶著一群宮人的柔嘉。

柔嘉從宮人的口中聽聞她回了皇宮,於是撂下手中的事情跑到太極殿附近。

她沒得興致,朝柔嘉看了一眼微微頷首就想錯過身去。

卻不知在柔嘉的眼裏她失魂落魄明顯落淚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到,柔嘉楞了一下,到了嘴邊含著酸諷的話又咽了回去。

“二姐姐,你搬出皇宮怎地如此急切,我與母妃都為你備了禮物,還沒送到你手裏。”柔嘉看她懷裏抱著的盒子,眼神一暗,“父皇還是最寵愛二姐姐,定是為二姐姐準備了珍貴的寶貝吧。”

華翎懨懨地打不起精神,搖搖頭沒出聲握著侍女的手往前走去。

她身形纖細,打扮和宮裏比起來顯得素淡,臉上也沒上妝。也因此,眼尾和鼻頭紅色特別明顯,加上蒼白的唇和尖尖的下巴,我見猶憐。而一雙眼眸更是若秋水含悲,充滿了傷心與無助。

柔嘉又是一楞,出宮建府不是好事嗎?她嫉妒的一夜都沒睡著,可二姐姐怎麽是這般模樣?

她鬼使神差地擋在了華翎的面前,在華翎微腫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時,她支支吾吾地說道,“二姐姐建了公主府,也該舉辦一場宴會慶祝慶祝。”

“……還有,王家六郎的事……總之,我也不喜歡他,王五郎當是還不錯。”

“你就一定要依照貴妃的安排嫁到王家去嗎?建康城好的人家多的是。”華翎低聲問她。

柔嘉回答的斬釘截鐵,那股子對她的不喜又回來了一些,“我雖不是貴妃娘娘的親生女兒,但她為我謀劃這麽一樁好婚事,也算待我如同半女了。王家既已經出了一個太子妃,為何不能再出一個駙馬?”

某種程度上,她又相當於謝貴妃和王家之間的一個連接的紐帶。但柔嘉甘之如始。

華翎抿唇,只說了一句,“那就祝你如願以償。”

她抱著盒子離開,柔嘉頓時也沒了心情,動了動嘴唇,“你哪哪兒都比我好太多,當然可以說一些輕巧話。”

華翎走遠了,卻已聽不到她的喃喃低語。坐在鑾車上,她拿出盒子裏面的印信慢慢地握在手心裏面,忽覺前路茫茫。

鎮國長公主,父皇給她這個承諾,意味著什麽呢?

***

“公主,我們接下來是回倚翠閣嗎?”華翎離開後,柔嘉就楞楞地站在了原地,誰也不知道她此時在想什麽,直到她身邊的侍女忍不住喚她。

“回……不,本公主去永安宮。”也許因為華翎那一句話,柔嘉改變了回倚翠閣的心意,“去見貴妃娘娘。”

永安宮,謝貴妃還沒收到謝老夫人的消息,自是心情煩躁,臉色一直都陰著。

叔父可能與華翎那個丫頭有牽扯,她寢食難安,宮裏突然冒出一個懷孕的玉婕妤,她恨的咬牙切齒。

成帝這些年寵著她,後宮自她的七皇子出生以後再無一個孩子降生,她忙著對付太子拉攏朝臣居然被一個小小的宮人鉆了空子!

那個賤、人!當年的許皇後她都敢……

“娘娘,柔嘉公主在宮外想要見您。”翠英在她面前稟報,她收起眼裏的狠意,讓人進來。

“娘娘,您是還氣著呢?柔嘉給您帶了安神的香囊,您消消氣。”柔嘉一進殿就親密地扶著謝貴妃的手臂,態度比對夏貴嬪還要好。

“區區一個賤、婢,還不值當本宮費心。柔嘉,你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麽?”謝貴妃坐下來,指甲上的蔻丹顏色鮮艷。

柔嘉便低下頭,有些為難的開口,“娘娘,柔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擔心不已。您說,謝太師在王氏的宴會上廢了王六郎兩只手臂,我若按照娘娘的意思嫁到王家,會不會讓太師對娘娘有看法……”

謝貴妃眼神一厲,然後笑了起來,“你想的仔細,不過王謝兩家是世交,一個王六郎算不得多重要。你就安心等著嫁人,只要你依著本宮的吩咐做事,本宮不會虧待了你們母女兩個。”

聞言,柔嘉羞澀一笑,“多謝貴妃娘娘,母妃也已經去打聽王家五郎了,希望他是我喜歡的駙馬。”

***

華翎再回到公主府已經是黃昏了,短短的一日,她的心情起起落落,人也十分疲累。

裝著鎮國長公主印信的盒子沒讓侍女們經手,她親自放到了床榻的暗格裏面,覆上被褥,外表看過去,看不出任何端倪。

晚膳她也沒用多少,沐浴過後看了幾眼依舊明亮的花燈,她就鉆進帷幔中閉上了眼睛。

床榻很大,還藏著一個秘密,華翎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估摸著度過了難熬的兩刻鐘後,她掀開了帷幕往外看去,只是同床共枕了一夜而已,她竟然有些想念那個很堅硬又很安全的懷抱了。

可惜,看來看去都沒人。她不知是失落還是慶幸,謝太師雖然大部分時候不做人老是逼著她做一些難堪的事情,但是他總歸還守著一些君子本分。

夜裏,他不會沒規沒矩地闖入她的寢殿。

華翎又躺回去閉上了眼睛,許久後,迷迷糊糊中她仿佛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煙煙。

可能是睡前想著那個男人,她下意識地在沒睜開眼睛之前就以為是他,低低喊了一聲,“太師,你怎麽又來了呀?”

嗓音微帶著嬌氣,和一點點的埋怨。

然而,睜開霧蒙蒙的眼睛,她的皇兄一身風塵仆仆,繃著薄唇雙目發赤地看著她。

“煙煙,你方才是在和謝慎行說話。”太子用了陳述的語氣,華翎楞楞地坐在床上,無可辯駁。

說他的名字還可以含糊過去,可是太師,就只有一個人。

“皇兄,你從皇陵回來,定是趕了許多路吧。”殿中的燭光已經點上了,她能看清楚太子下巴處冒出的青色胡茬,鼻頭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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